“在锦色吗?”

“在。”

“开好酒,等我。”

“好。”

林奇开车去锦色的时候,竟然飘起了雪花,其实这还挺符合他心境的,冰冷,阴凉。雪越下越大,他也开始渐渐加快速度,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,由于用力过度,泛起了青白色。最后,他在蒙着一层薄雪的公路上飙车,求死一样。

林奇直接把车开进了车库,锦色的车库和四层的包间是相连的,从这里他可以直接找到薛茵给他准备的房间。

开门的时候,薛茵穿着一身漂亮的旗袍,手里还捏着一只倒满了红酒的水晶高脚杯,“来的真及时,我酒刚倒好。”

林奇接过杯子一饮而尽。

“哟,这是干嘛?我这可是八二年的拉菲,渴了喝矿泉水去,别糟蹋了我的好东西。”薛茵嘴里这样说着,却还是把杯子拿过来又斟满了红酒。

林奇断眉一直皱着,心事重重的样子,这种神情还是他十几年前刚回金家的时候曾经有过,金氏和林氏渐上轨道之后,就从未出现过这样焦虑的神情。

“顾梓坤要和简琼订婚了。”林奇开门见山。

“就你家那个小丫头?”薛茵很缓慢的拿起另一只高脚杯,轻抿一口。

“嗯。”林奇摸起桌上的一盒烟,抽出一颗,还没点燃,就被薛茵一把抢过去,“作死回家作,别在我眼前。”

“你就没什么想说的?”烟被夺了,林奇只好拿起桌上的酒杯,仰头喝下一大口。

“说什么?还是你觉得顾梓坤能和我订婚?”薛茵淡淡地自嘲,拿起刚抢来的烟,熟练地点燃。

林奇觉得这话莫名地扎心,顾梓坤不可能和薛茵结婚,就像他和他的小丫头再也回不到从前一样,心疼得好像要流血。

“去排毒吧,药浴我已经准备好了。”薛茵拿过来一件白色的浴袍递给林奇。

林奇接过来走进里间的浴室,浴室中央摆着一只很大的木质浴桶,泛着很浓重的草药味。

林奇脱了衣服坐进去,深褐色的药液很快没到他脖颈,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滑过胸膛上那一道长长的伤疤。

自从那年受伤,查出体内有残留的病毒,他就不得不靠这种药浴的办法定期排毒,从开始的一星期一次,到现在的每个月一次。因此他身上才会长年累月都带着一股遮都遮不住的中药味,还好他家小丫头不但不嫌弃,似乎还有点喜欢。

手指缓缓向下,这道疤挺长的,从胸膛延伸至小腹,在差点碰到那地方的时候,被他很灵巧地躲开了。还好他身手够敏捷,不然可能真的被罗军那丫的断子绝孙了。

断子绝孙,想到这个词,他心口就疼,他家的小丫头真以为他不想要他俩的孩子?真以为他铁石心肠,能够弑父杀子嘛,心疼得连呼吸都是一种煎熬。

“你没和她说清楚?”是薛茵的声音,她就站在浴室门口。

林奇知道她指的什么事,可他没回答。他没说,他没法说。要他怎么说?说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给她一个健康的孩子?那无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。

“哥......”

他在金陵找到薛茵以后,薛茵就很少叫他哥,他心里清楚她再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缠着他要糖吃的小姑娘了。

踌躇片刻,薛茵继续开口,“静海大师说,只要你吃这种药,就不可能会有孩子。”

林奇身子一僵,虽然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,但心底却还总残存着一丝幻想。

这药浴的水是静海大师寺里的井水,是薛茵从山上背回来的。静海大师说这事必须由她来做,这是她替父亲在赎罪。佛教最讲因果报应,做了善事可以不图回报,做了恶事就必须受罚还债。而薛茵,是林奇的养母秦雨晴和金诚的女儿。

药浴里的草药是林师叔配的,会定期派人送到薛茵这里。除此之外,他还必须长期服用一种林师叔配的中药丸,禁止吸烟,控制饮酒,避免受伤,不能过度劳累......他的身体竟然槽糕到这种地步。

三十岁,正值一个男人最好的黄金年华,他却连一个健康的孩子都不能给她。

“哥,你没事吧。”薛茵转动门把,想要进去,门却被里面的男人反锁了。

薛茵小时候一直叫林奇哥,林奇是薛茵母亲秦雨晴闺蜜的孩子,一出生就被秦雨晴收养,两个人一起长大。

薛茵六岁的时候,母亲秦雨晴自杀去世,他们住的城市又遇上地震,灾难中他和林奇失散,被送到沈秋瑾孤儿院遇到顾梓坤,后来她和顾梓坤都被人领养。领养后不久,她养母去世,养父沾上了那种东西,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把她卖进了锦色。

所以,从踏入锦色的那天起,她就与锦色的其他小姐不同,其他人还有最起码的自由,还有能离开地狱的希望。而她,签了卖身契,只能一辈子待在锦色,生是这里的人,死是这里的鬼。

直到那年她生日,林奇把锦色买来送给她,让她成了锦色的幕后老板,她才真正成了自己的主人,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自由。

再次相遇的时候,林奇已经成了金家二少,而她却成了锦色最红的坐台小姐,于是,在外人面前她再也不敢叫他哥,而是加了一个字,奇哥。

薛茵也曾想过用自己的身体报答他,毕竟这是她最值钱也最吸引男人的地方。可每次都被林奇不着痕迹地拒绝,以致薛茵一度怀疑他病毒入体,连那个都已经做不了了。

直到她看见他遇到他家的小丫头,他宠她、爱她、护她,他让她怀孕,他骗她堕胎,他也差点逼疯了他自己。

“哥,你没事吧?”里面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动静,她不得不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。

“没事。”良久,浴室里传来男人淡淡的回应。

林奇从锦色出来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。从车库里取了车,再次坐进驾驶室,男人已经没了来时的浮躁。凛冽的风情,不羁的眉眼,又恢复成金陵商界杀伐果决,冷薄淡然的林二公子。

“喂,小邵,弄点事把顾梓坤叫走,找个地方留他一晚。”林奇挂断电话,从衣兜里摸出薛茵刚给他的蓝色药盒,颀长的食指一弹,蓝色的药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,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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